作者 | 永舟

格蕾塔·葛韦格（Greta Gerwig）超越中国的贾玲，成为全球票房最高女导演。

这一确立天然径直归功于《芭比》。

《芭比》上映后，显然的态度、粗暴的话题、相连的金句输出，还有绮丽浓烈的粉嫩作风，一系列操作让此片在全球掀翻了一场粉红飞扬的海啸，且该片的票房大有可能会超越现在的全球年度票房冠军亚新体育《超等马里奥》。

对格蕾塔而言，《芭比》并不是她最优秀的作品。导演生涯的首秀作品《伯德密斯》，以及翻拍自经典体裁作品的《小妇东说念主》（2020），更能体现格蕾塔的体裁功底和对试验议题想考的深入。前两者的积淀，不错视为这次粉红怒潮齐集的力量。

但短短三年内，“全球票房最高女导演”的位置，先后更换了两位作风迥异的女导演。这一气象无法被咱们所疏远。

将贾玲与格蕾塔放在一皆径直对比，未必有点不适合和不严谨。贾玲和格蕾塔，二东说念主的上风专长、个东说念主抒发和业绩指标都各有千秋，正如“芭比”和“李焕英”之间的浓烈迥异。

但恰是因为“女性导演”在全球电影工业的稀缺性，还有两东说念主先后登顶“全球票房最高女导演”的确立，又让她们在某些层面上天然则然地被放在一皆盘考。

言之凿凿，《芭比》与《你好！李焕英》（简称《李焕英》，下同）有着一份光显的共同点：即皆属于类型显然的交易片，话题性浓度大于想考挖掘深度。

《你好，李焕英》剧照

但《芭比》依然是一个相对保守、安全的，中产主义的女性叙事。影片终末将对主东说念主公的转圜交给代表老本的好意思泰公司，更是引来不少动怒嘘声。只不外大多都被呼声袒护了。

说得更直白一些，《芭比》与《李焕英》的意志态度与价值取向都了了浓烈，二者各自属于两种不同层面的“政事正确”。

天然，两者还都讲好了一个故事。这是电影工业里一切成效的前提和基础。

相同的故事，交给男性导演和交给女性导演去拍，也许会让不雅众看到齐备不同的影片。这能阐发为何频年来对女性影片、女性导演的盘考络续于耳。

东说念主类的故事有着不计其数的枚举组合与求教边幅，有时分，在手段以外，委果知道个东说念主抒发的是一个镜头的呈现边幅，一句台词的抒发口吻，一处闲笔的管理民俗。

芭比和李焕英

2021岁首《李焕英》在中国的爆火，原因是多面的。一个以传统心情为内核的交易叙事，最终能拿下卓绝54亿东说念主民币的惊东说念主票房，靠的更多不是艺术手段，而是由歌颂母爱所激勉的不雅众眼泪。

导演贾玲第一次拍电影，动因很单纯，概况率不是奔着“票房第一”去，而是为移交个情面感。

《你好，李焕英》剧照

在当下由受众投票的文艺市集，你始终不知说念哪块蛋糕被不雅众选中，而复制增产的下一块会不会被买账。

《李焕英》上映后超出所有这个词东说念主猜测的市集表现，似乎暗意着一种契合时间潮水的风向：女性叙事在今天，是不错拿来冲“票房第一”的。

但即便欣喜应承也没法否定：《李焕英》天然不是女性主义电影，它只是“与女性相关”的电影，是一部由女性导演拍摄、以女性为主东说念主公、探索女东说念主之间关系的影片。

此片上映往日，笔者采访华东师范大学训导、著明影评东说念主毛尖竭诚，后者直言评价说念：“《李焕英》里的母亲和20世纪80年代的《姆妈再爱我一次》里的母亲，并莫得本色别离。”

“李焕英”延续的是考中家庭框架内的传统女性形象——母亲，忘我奉献的母亲，隐退自我的母亲。她能戳中咱们每个东说念主内心都本来存在的、最原始的，对于母亲的依赖和歌颂。这无可厚非。

年青的母亲李焕英（张小斐 饰）

但在今天，女性主义叙事仍是几许带点前卫性和后当代性的东西。因此，咱们对女性叙事的期待，是能建议具有质疑性和挑战性的想考，也会与试验生活造成互文关系。在阿谁造谣的镜像和文本里，“她们”能为试验中的“咱们”找到某些出息与可能。

相同动作气象级影片的《芭比》，其爆火更多是预先张扬。至少，从话题与类型来说，能在中国大陆见到一部不加阻拦的、亮出女性主义旌旗的交易片，是相比罕有的。

若是要论其有何“前卫性”，发轫就是“真东说念主芭比”这一基础设定。兼具科幻性与笑剧性，将对意志的盘考贯彻到了一个被交易老本塑造的非人命实体身上，这自己就包含电影所需要的不测和超前性。

然后才是从罗比饰演的主角“芭比”角度开赴的，影片直白强调的“走到真实全国”。将“齐备全国”与“真实全国”的对比动作女性觉悟的支点，企图消解性别绚丽的象征和打单。

《芭比》剧照

不外，通首至尾，芭比资历的全国都是“奇遇”型的。她莫得阐发，为何会在试验社会资历各式被冒犯步履？也莫得对此进行深度反想，以致到终末，探索与反想在怡悦的氛围里断绝，依旧落到了一个模范好莱坞式的“爱与和平”结局。

在西方审好意思体系里，这是中产的保守主义。在中国形而上学里，这是浅尝辄止的、和稀泥的中和。

格蕾塔我方曾在采访里推崇：《芭比》是一场“无政府主义”的电影之旅。它的确既像乌托邦，也相少顷旅游，“芭比与肯”们生活在一个悬浮的虚空全国，不会布帛菽粟，莫得生殖器官，莫得委果的火器，个东说念主其实并不从事委果的处事行径，而只需要进行扮装献艺……

在这种感受不到疼痛与情欲，远隔存一火与疾病的全国里，盘考女性的“觉悟”，就像盘考哪个芭比娃娃该订价高一些一样，仿佛一场弘大的隐喻和谣喙，徒浮名义。

《芭比》剧照

而另一位“最高确立女性导演”贾玲，她镜头下的母亲感东说念主至深，温和慈详，是咱们每个东说念主渴慕的母亲，也不错与大多量不雅众的人命哀痛产生聚合。这是心情的牢固，而不是挑战，是不错消弱背靠后倒下的柔嫩海绵，而不是鉴定的跑说念。

北京大学训导、学者戴锦华曾说：女性电影的意思意思在于，咱们期待“她”能够建造一个不一样的全国，能够提供一个不一样的关节去拓展咱们的全国。

对传统莫得挑战，或是挑战不及，都足以被视为“作假的女性主义”。反想和挑战传统，并不一定是为了突破或扭转它（事实上咱们也莫得这个才略），而是为了创造出某些有别于当下的正面的变奏。

而对于格蕾塔，戴锦华也有着另一句评价：“（她是）这个急巨变化的全国形状中的一种文化象征，一种趋势性的代表东说念主物。”

被异化的格蕾塔

在“全球票房冠军”这个名衔之前，格蕾塔依然在影坛熠熠闪光一些年头了。

这位出身于1983年的后生导演，早在2012年就有一部编剧并主演的《弗兰西斯·哈》（Frances Ha）入围了奥斯卡最好影片短名单；2017年，凭着《伯德密斯》(Lady Bird）一作，格蕾塔获取了奥斯卡最好导演奖提名，成为奥斯卡史上第五位获取该提名的女性电影东说念主。

《伯德密斯》是迄今箝制“格蕾塔颜色”较为浓厚的影片。

在这部典型的布鲁克林文艺后生叙事里，女主角克里斯腾是个特立独行，毅力扞拒的中学生。与《芭比》里展现的一样，克里斯腾也处于一段僵硬的母女关系之中，皇冠官网常与母亲因价值碰撞产生冲突和矛盾，也动怒被传统的家庭边幅敛迹。对自身出息与庆幸的迷濛，迫使克里斯腾回望我方的盼望和成长。

《伯德密斯》剧照

从“伯德”到“芭比”，其实已足以看出，母女关系是格蕾塔擅长的，以致是有所抓念的一个不毛叙事支点。若是深入挖掘这一女性题材里相对稀缺的关系题材，她一定能给出饱胀真切和雅致的出色抒发。

不外，迄今箝制，这一可阐扬空间弘大的女性关系，在格蕾塔的叙事里尚未委果树立，她概况还莫得将女性个体人命成长的探索，熟悉地转机到代际关系里进行解剖和延展。

完成、总结女性的主体性，仍然是格蕾塔现阶段最主要的画布。《伯德密斯》之后，她抓导了径直由体裁文本改编的《小妇东说念主》。从小熟读多遍原著的格蕾塔，拍出了史上初版最终凭借致力于获取个东说念主业绩成效的女主东说念主公“乔”。

《小妇东说念主》剧照

格蕾塔还在电影里巧借扮装之口，说出了原作者另一册演义《Rose in Bloom》里的句子：“女东说念主也有头脑也有灵魂，不是只讲心情，女东说念主也有弘愿也有才华，不是只须好意思貌。我很憎恶东说念主们说女东说念主只可为爱而生……我烦透了。”

女性意志并非在此刻萌生，而是资历“伯德密斯”的成长和探索后，变得更铿锵，更有底气地落地。

或多或少能从创作中看见我方前半生的影子，这也许是女性抒发人较为显然的一个特质，且不单是限于电影抒发上。

格蕾塔出身于1983年的加利福尼亚州，从小喜爱看戏和上演，曾想象长大后作念演员。“我认为我方之是以享受作念电影东说念主而不是写学术论文，是因为（作念电影）不错从不同角度开赴，得到不同的想法，不必落在一个谜底上。”

格蕾塔·葛韦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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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条路并非一帆风顺。十九岁那年，格蕾塔考入哥伦比亚大学附庸女子文理学院巴纳德学院，学的却是学英语和形而上学。她恣意尝试各式献艺行径，树立过随心献艺小组，还请求过几个剧作者艺术硕士，却皆被断绝。

“我的确从来莫得想过我能作念到。我延续创作，但嘴上却一直退却，因为我嗅觉这不是我能作念的事情。”

直到碰见兴起于00年前后的好意思国寂然电影畅通呢喃核（Mumblecore），格蕾塔终于等来了适合我方阐扬的空间。

该畅通以非专科演员、低成本、天然主义随心献艺的影片为主，故当事人体迫临二三十岁的年青东说念主，关注他们的生活景色、东说念主际关系和内心全国——“呢喃”，一种细碎的、渐进的、莫得明确宗旨的低语，它并不戮力于完了什么论断，而是迫临驻守力关注人命自己的景色。

像格蕾塔这样的，更预防个东说念主抒发而非工业呈现的导演，该畅通仿佛就是为她而生。

电影史上不乏关注女性糊口景色的男性导演，包括不少行业顶级大咖比如岩井俊二的《花与爱丽丝》，雷德利·斯科特的《绝路狂花》，求教卫生巾发展史的印度电影《印度结伴东说念主》等等。

雷德利·斯科特和岩井俊二

但在女性导演镜头下，女性主体良好而微的感受常常会被赋予更多翰墨，这亦然格蕾塔当先脱颖而出的上风场所。

从小成本寂然影片起家，最擅长向内形容女性雅致的内心心情，老是能动作一个本分、明锐的抒发人，开释出一些独有的惊喜。

因此，在“去东说念主性化”的芭比身上，格蕾塔这份身手无法得到充分阐扬。天然类型化显然，视觉冲击力更强，但过于“安全”“模范”的《芭比》老是给东说念主一种嗅觉：此“格蕾塔”非彼“格蕾塔”。

女性主义的“蓝海”

当咱们从“杨紫琼”谈到“格蕾塔”，盛赞各式“女性力量”与“女性声息”，试验似乎在创造更多但愿和可能性：东说念主们将她们归纳为某种反传统形状的杰出人物、集万千女性歆慕眼神为一体的“楷模”，关注她们怎样冲出重围，克服万难，走到一个终年由他者占据的荣耀之位。

然后，聚光灯再行回到她们最负著明的“确立”之上——即对于“女性”的内容抒发。

从这个层面看，“女性主义”，相同被动成为了这些女性创作者的“器具”。她们被全国看见，是因为她们用女性身份去抒发女性故事，完成了一个合应时间潮水的、不错被高度市集化的绚丽抒发。

怎样想，都以为哪儿有点不合劲。

再望望《芭比》吧。片中安心裸流露来，却并未试图作念出阐发的一个设定，就是女性的“被商品化”。

真正把相声变成大众娱乐节目的，是第八代郭德纲。他把街头茶馆、电视台的相声直接带到了大剧院。他创办的德云社是目前国内相声界最大的组织。一场场演出一票难求，郭德纲让相声走进了所有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请驻守，“商品化”和“亏本”是有别离的，就像芭比不错同期被推到舞台中心，领受闪光灯的蜂涌，受东说念主欣喜与呵护，也不错同期被标件坐褥及售卖。破钞者不错真诚陈赞她齐备的胸部，全心调遣她高质料且环保的体魄材料，东说念主们标价她的同期陈赞她，应用她的同期也哄骗她。

《芭比》剧照

对她委果产生恨意的，只须成长于“Z世代”的，动作“半制品女东说念主”的小女孩。因为后者知说念“齐备”的陷坑，瞧不起她致力于让我方变成破钞“标件”的自我麻木心态。

这种破钞主义与女性主义衔尾的居品，恰是“商品化”的遵循。因此，哪怕重振旗饱读打出“看见女性”的旌旗，就算叙事稀烂，也不错靠响亮的标语、浮于名义但取材生活的套路故事，赚得盆满钵满，收成护卫军成吨。

比如看似呈现“女性友谊”，实则应用寰球“渣男创伤”巧弄叙事的《褪色的她》。其误导性和千里沦性，比动作心情推拿椅的《李焕英》恶劣多了。

《褪色的她》剧照

这天然不是咱们但愿看到的，更不是咱们应该在大银幕上看见的女性电影。女性相关话题不错索求出来的心情糖果可太多了，从祖辈的封建压迫，到家庭层面的性与暴力、社会层面的改悔与偏见……随意挑一样，不论男导演女导演去创作，都是一派安全的大好蓝海。

是应用“女性主义”炒热文艺市集，如故为了社会跳跃而怜爱并更始近况，二者未必有一个隐性的模范——即是否的确有东说念主风景花心想坐下来，凝听一个并不中心、并不“高尚”的女东说念主的心声。

这亦然意大利作者埃莱娜·费兰特的精彩与珍惜之处。她和“经常的”格蕾塔一样，并不抓着于从“结构化”角度议论女性的处境，无须自怜和盛怒的姿态批判婚配和试验的无理，而是向内回到女性个体的心灵成长与轻微祸患，尊重她们本来的声息，再行界说那些也曾被贬为“歇斯底里”的横祸和盼望。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我的天才女友》在情节上没什么超凡脱俗的，但那些历来被蛮横概述的、被压制于绚丽与规训之中的个东说念主，在作者剖心般雅致的形容下，前所未有地活了起来。

票房冠军，一世得一次足矣，至少咱们有事理期待：下一部“格蕾塔”，未必没了华纳与好意思泰的重金复古，但应该也不必这样别扭莫名地呈现“女性”了。